直到两年之后,安之已留校读了硕士,而裴雪远在大洋彼岸,与她隔着两万公里的距离和十三个小时的时差,她才终于读懂了那句不带任何前缀的“安之”的意义。这么久以来,她一直都很乖巧,是个好女儿,好学生,日后如果需要的话,她也能做个好妻子。
可裴雪只要她是“安之”。
教室里零星散着来自习的学生,安之和裴雪并肩坐在最后一排。她在看书,而裴雪在敲电脑,似乎在写什么程序。窗户半开,有幽凉的晚风送进来,偶尔还会传进两声虫鸣。风声杂着键盘的噼啪声,让安之莫名觉得心定。
大约过了半个小时,她的手肘被裴雪戳了一下,很轻。安之偏头看过去时,见他将电脑屏幕转了九十度,让它面朝着她。深蓝色的背景上,是无数银色的同心圆,像漫天撒开的一张大网,定格着,却也旋转着,令人微觉晕眩。
星轨。是那一夜他们一起拍下的星轨照片。裴雪应该修过了图,连上面最细小的裂纹都格外清晰,真实得仿佛伸手可及。安之无声地念了一句天啊,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。她的词汇总在两样事物前显得匮乏,一个是星空,另一个是裴雪。
而后者朝她做了个手势,示意她按下enter键。
嗒一声轻响,满屏的银光跟着流动起来,蜿蜒着,飞舞着,迅速汇聚成新的形状。天鹅绒般的苍穹之下,无数银色的玫瑰恣肆绽开,铺成一片银色的花海。它们无风摇曳,与头顶的银河相互映衬着,像是星星掉下的泪。
安之盯着它看了很久,似乎自己也被吸进了那个银光烂漫的世界。她鼻头发酸,眼睛也热了起来,却执拗地不肯移开目光。
也不敢去看裴雪。
他准备了很久吗?亦或只是随意为之?
他也曾带着旁人去看星空,并为那个人绘出一幅星空下的玫瑰吗?
她对他来说,或许是特殊的吗。
安之并不抱有奢望。她习惯不去期待,因而也就不必承担期待落空的痛苦。不然,她也没有办法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,暗恋了裴雪六年的时光。可是身边这个人太温柔了,他像潮水一样裹住了安之,在退潮时让她落寞,却又在涨潮时,为她送来强势的、不容抗拒的欣喜。
太过强烈了,以至于她甚至开始害怕,想要逃离。
被裴雪带出教室时,安之的手还在发颤。早知道今天会和裴雪一起自习,她也该喝酒的,起码她糟糕的酒量能帮她一点忙……或许不只一点。
楼梯背面没有人,也没有廊灯,只有不远处一台售货机在幽幽发亮。裴雪将她抱在怀中,低头去亲她的头发。他的吻轻得像羽毛,手上的力道却极大,像要把安之揉碎了,融进自己的身体里。
“安安。”他唤她的名字,却久久没有说出下一句。售货机的外壳是紫色的,他们就站在紫色的暗影里,听那机器规律地嗡嗡作响。
最后,还是裴雪先叹了口气。他又亲了她一下,低声道:“等我回来,我有话想问你,安安。”
燕何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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